遇見，文字製造機---superdj

我還記得，在我大概只有5歲或6歲的時候，有一天，媽媽帶我出去玩，那時我只顧著看旁邊新奇有趣的東西，不小心就和媽媽走散了，發現媽媽不在我身旁的時候，我哭了，哭的非常傷心，彷彿是世界末日到了那樣傷心，或許對那時候的我來說，走丟了就已經是世界末日了吧！？

不過小男孩的世界末日並沒有維持的太久，正在哭泣的小男孩，注意力一下子被附近傳來的一陣音樂聲所吸引，一直到現在，小男孩都還記得那非常溫暖、充滿陽光的旋律。

當時，我立刻朝旋律傳來的方向走去，演奏者是一個外國人，我一直很認真的聽著，直到他的演奏停止，對我敬禮為止，我遵照幼稚園老師教的，很有禮貌的也對他敬禮，那時的我，似乎希望外國人認為我們國家的小孩是很有禮貌的。

「小男孩，為什麼哭的這樣傷心呀？」他問我。

外國人竟然會說我們的話，記得我當時的心裡是那樣想的。

「因為媽媽不見了。」我是個誠實的小孩，我也希望外國人認為我們國家的小孩是很誠實的。

「這樣呀。」他笑著說。

「你是外國人嗎？」我問。

「是的，我來自太陽的國度，義大利。」外國人回答。

「你的歌曲很好聽，我很喜歡。」

「你能喜歡實在太好了，人家說小孩子不會說謊。」

「怎麼才能像你一樣呢？」

「去學音樂呀！」外國人說完，馬上又演奏起別的曲子，我繼續在一旁聽著。



「不會吧！這就是你決定學音樂的原因呀？」我眼前的男孩不停的笑著，在聽完我小時候的故事之後。

「不過，倒是個很可愛的原因，挺適合你的。」坐在我旁邊的女孩，則是略帶笑意的對我說。

「早知道就不跟你們說了。」我有點不高興的說。

「別這樣，像個小孩子呢！你可是被稱『音樂天才』的人喔！胸襟應該廣闊一點呀！」男孩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，男孩每句話的最後很喜歡使用「呀」、「喔」、「呢」這些語助詞，讓他說起話來就像是在唱歌一樣。

女孩仍微笑的看著我，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。

我，很喜歡女孩的微笑。


過了將近二十年後的現在，我已經是個職業的音樂人了。

我的工作室裡有一架鋼琴、一架電子琴、身邊有幾個知心的好朋友、心裡有一個喜歡的女孩。

我對我的生活很滿意，但我還沒辦法像小時候那個外國人一樣，演奏出那樣溫暖、充滿陽光的樂曲，我一直在思考著，我的音樂裡缺少了什麼，我的黑鍵與白鍵之間，少了些什麼呢？



聽我說著小時候故事的男孩，他的名字是悟，女孩的名字是津，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，津則是我最喜歡的女孩。

很幸運的，悟也把我當成他最要好的朋友。

但是，我知道自己並不是津最喜歡的男孩。


津曾對我說過說兩件事情，一件使我非常開心，另一件則使我非常失落。

「其實，從認識你到現在，我一直都非常喜歡你的琴聲喔！」

「喜歡……我的琴聲，為什麼呢？」我問，在心裡的一朵花綻放了，在這一刻，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喜歡津的。

「因為，你的琴聲很溫柔、很溫暖，當我聽你的演奏時，整個人就好像被一團橘色的光包圍著一樣，不管有什麼不開心的事、有什麼樣的悲傷，慢慢的，都將隨著你的音符，一點一滴的消失不見了。你的琴聲，或許對於人們受傷的心靈，有治療的能力吧！？」津用著輕柔的聲音對我說，當她說完，我在心裡暗自下了決定，我會用我的琴聲，永遠守護著她。

這是津告訴我的第一件事。



「聽人家說悟有喜歡的女孩了，怎麼辦呢？」津對我說，津的表情有些愁苦。

「什麼怎麼辦？悟他不能有喜歡的女孩嗎？」我疑惑的問。

「因為……我喜歡悟，要是他有喜歡的女孩，那我該怎麼辦呢？」津問我說。

「是呀，該怎麼辦呢？」這句話一半是說給聽的，另一半是說給我自己聽的。

這是津告訴我的第二件事情。

從那天開始，除了音樂之外，我也開始歌唱。

後來，每當想起津喜歡上悟這件事，我就會想要演奏以及歌唱，津曾說我的琴聲有治療人們受傷心靈的能力，那麼或許演奏著這樣的琴聲的自己，在一邊歌唱的同時，心靈也能獲得平撫吧！？



「你的樂音很特別，充滿了光及溫暖的氣息，人們聽了會感覺非常舒服，但卻也帶著一絲的遺憾與憂傷。」我的指導老師曾經這樣對我說。

對於老師所說的話，我並沒有做任何回應，只是微笑而已。

「除純音樂演奏之外，有沒有想過替人們寫歌呢？」老師這樣問我。

「寫歌！？是指流行歌曲嗎！？」我問。

「『流行』歌曲嗎？瞧你驚訝的，好像流行歌曲很俗氣似的，其實並不是那樣的，流行歌曲是所有音樂中，最直接的表達方式，因為直接，卻也最深入人心，只是商業氣息多了點。在我眾多的學生中，很多都有著不凡的音樂才華，但卻只有你，只有你的音樂，有著感動人心的力量，我實在希望，能有更多人被你的音樂所感動，你能試試看嗎？」一向以嚴格著稱的老師，微笑的說。



那天，我在工作室裡寫歌，悟來找我，他看起來似乎很困擾，但一開始他只是靜靜的坐在角落，沒開口說話，我則繼續彈奏著我的新曲子，用鉛筆修改著五線譜上的音符。

「我想，我喜歡上某個女孩了，可是不曉得怎麼讓她知道。」

「嗯。」我點了點頭，繼續修改著我的五線譜。

「你不想知道是誰嗎？」悟問我。

「誰呢？」

「是津。」

「喔。」果然，悟也喜歡津，我心想。

「你不覺得驚訝嗎？」悟的表情很是驚奇。

「為什麼認為我該驚訝？」

「因為，我一直以為，你是愛著津的。」悟回答說。

我手中的鉛筆掉落了，一直滾到悟的面前。

「我以為你了解的，我愛的只有音樂而已。」

悟微笑了，安心的表情在臉上浮現，嘴裡說著：「那就好了，那就好。」

那天晚上，我寫了一首新歌，歌名叫做「朋友」。

當我一邊彈奏一邊唱著這首歌的時候，想起了很多關於悟與津的事情，突然了解自己如今該守候的不只有津，還有悟，我最要好的兩個朋友。接著，彈奏著黑白鍵的手指，竟然微微發熱起來了。

不久之後，悟和津兩個人就在一起了。

悟在心情好或不好的時候都會來我的工作是找我，津則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來工作室找我，心情好的時候她會找我出去外面玩，當然，那時候悟都會在她身邊。

這天，津一樣來我工作室，要我彈些曲子讓她聽，我替她泡了杯咖啡之後，就彈奏了起來。

「你的琴聲還是和以前一樣，很溫暖，聽了很安心。」津這樣說。

「嗯。」我微笑，彈奏的手並沒有停下來。

其實，一直以來，我為津所彈奏的每首曲子，所要傳達的都是愛情，但是津感受到的卻是友情，她聽見了琴聲、聽見了裡頭的光，卻一直聽不見我的愛。

不久之後，津像個小孩子一樣，窩在沙發上睡著了，看著她熟睡的側臉，不知道為什麼我微笑了。

那天晚上，我寫了另一首歌，歌名叫做「守候」。

從那一刻起，不知怎麼的，心裡面有些熱熱的東西一直不斷的冒出來，好像火山爆發一樣，我不斷彈著我的琴，畫著我的五線譜，歌曲裡有著開心、落寞、歡喜與憂愁，但是我卻信在歌曲的最後，是有著光的。



幾個月後，我所創作的曲子開始在各大唱片行不斷的被播放著，雖然演唱的人並不是自己，但在很多地方都能聽到自己創作的曲子，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。

我的工作室開始熱鬧起來，有人會來預定下一張專輯的曲子，要為了別人寫特定曲風的曲子使我頭痛，因為一開始，我是因為體內有些東西想表達，才藉著音樂的方式表現出來，那所表現出來的東西，就是我的音樂、我的靈魂，那我怎麼能為了其他人而寫出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呢？於是我拒絕了。


因為唱片公司的要求，我接受了一個電台節目的專訪，前一天晚上，津和悟好像吵了一架，津又來工作室找我，我依然替她泡了杯咖啡，為她彈奏。津哭過之後，又沉沉睡去，我打了電話給悟，告訴他津在我這邊，要他不用擔心。


「很多人都說你的歌曲裡有種不可思議的力量，你知道是什麼嗎？」主持人這樣問我。

「喔？是什麼？」我回答說。

「那是一種使人安心、讓人心靈平靜的力量。」主持人說。

「讓人平靜？聽起來好像是聖歌呢！」

「呵，不是那意思，套句評論家說的話，你的歌曲能感動人們，裡頭像是住著光一樣呢！『朋友』這首歌原本就是描寫真摯的友情，所以感覺陽光是很正常的，可是為什麼連『守候』這樣本該憂傷的歌曲，裡頭也存在著光呢？相信這是大家最想知道的，你究竟施了什麼樣的魔法呀？」主持人好奇的問。

「生命中短暫的片刻，存在著許許多多的歡笑與哀愁，但不論歡笑或是哀愁，都會存留在回憶裡，成為我們最珍貴的寶藏。以往所悲傷的，往後或許會甜蜜在心頭，以往汲汲營營想擁有的，往後或許會微笑帶過，很多事情，只要轉換了時間與空間，往往就顯得海闊天空。若是說我的歌曲裡存在著光的話，或許就是這樣的光吧！？」我回答說。

「哇，你說的好像不是很容易懂呢！不過不管如何，期待你能繼續寫出感動大家的歌曲。」

「我會加油的。」



津愈來愈常來我的工作室找我，只要看津的神情，我就明白她又和悟有些小摩擦，所以我不會多問，只會陪她聊聊天，為她彈幾首曲子。但津的神情，變的愈來愈困惑。


但是，即使大家都說我的曲子裡有著光，但我知道，我仍無法彈奏出真正的光，也無法創作出真正有著光的曲子。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像小時候的那個外國人一樣呢？要是能再遇見他就好了。


於是，我決定暫時拋下工作，到義大利旅行，看看那邊的人們、風景、足球、還有陽光。

津和悟問我要去多久，我說不知道。

悟問我去那邊有什麼計畫嗎？我說不知道。

津問我要去做什麼，我還是說不知道。



義大利，果然是個充滿陽光的地方，就連人們臉上也都像能發出光一樣，廣場上替人擦鞋的中年人，快活的替人擦著鞋，旁邊賣麵包的中年婦人，得意而驕傲的推銷著自己烘烤的麵包，站在噴水池上大發議論的年輕人，慷慨激昂的演說著，底下的人也聽的津津有味，頻頻點頭。

我看著看著，突然一下子，所有的人都急急忙忙的跑掉了，就連擦鞋的客人鞋剛擦到一半，也一溜煙的不見人影，問了懂英文的路人，才知道，原來是附近的足球賽時間將至，可以開始進場了。

在義大利，我見到了很多演奏者，但仍沒見到小時候的那個外國人，或許他太老了，已經不再演奏了，又或許他現在仍在某個國家演奏著。

一個月後，我回到台灣，才發現悟和津分手了，我感到相當突然，因為悟和津雖然偶爾會吵架，但是應該還不至於到分手的地步。

「其實她最喜歡的人並不是我，這點恐怕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。」悟對我說。

「可是她曾對我說過，她喜歡的人是你呀！」我說。

「……我剛剛說了，對於她自己最喜歡的人，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。」悟對我說，眼神裡有著些許無奈。

那天晚上，悟哭了，很傷心的哭了，雖然分手是由他提出的。我不知道怎麼安慰悟，所以只能在一旁輕輕的彈奏著。

隔天，我寫了一首歌曲，歌名是「愛妳，所以別離」。



跟悟分手後的津也很難過，但更多的卻是困惑，因為悟只跟她說其實她最喜歡的人並不是自己，但津一直認為是的，她最喜歡的是悟，可是悟搖了搖頭，對津說：「不是的，並不是這樣的，或許連妳自己都沒發現吧！」

傷心的悟，還是選擇離開了津。

但，他在我的手機中留下了一個簡訊。

「其實，津自己都沒發現，她最喜歡的是你，並不只是你的琴聲、你的歌曲，而是你。她只有在聽你彈奏時，會顯露出無限歡喜的神情，我曾見過那樣的神情，但卻從來不是為了我而浮現。
悟 」

悟說的是真的嗎？

而收到簡訊的時候，我正在一條地下道走著，突然，耳邊傳來一陣相當熟悉的旋律，很熟悉，非常的熟悉。

沒錯，就是這個旋律，我追尋了二十年的旋律，充滿溫暖與光的旋律，我快步的朝著旋律傳來的方向走去，演奏者看起來很年輕的外國人，我有些失望。

「很好聽的曲子。」我一邊說著，一邊在他的盒子裡放進一張一百元的鈔票。

「很高興你喜歡這曲子。」他回答說。

「曲名是什麼呢？誰的作品呢？」我問。

「這是一首義大利民謠，曲名是『陽光下的曼妙舞姿』。」

「陽光下的曼妙舞姿……方便的話，能給我樂譜嗎？我知道這是一個無禮的要求。」

年輕人笑了笑，拿起了筆和五線譜，開始寫了起來。

「演奏這曲子時，要想像自己變成小孩子，開開心心的演奏才行喔！」年輕人把譜地給我的時候，這樣對我說。

一下子，我腦中的什麼像是被接了起來，很多以前沒有的想法不斷的冒出來。



過了幾天，津來我的工作室找我，我正在彈奏「陽光下的曼妙舞姿」。

津靜靜的聽著，直到曲子結束，才開口對我說：「我終於弄懂悟分手那天，對我說的話。」

「喔？」

「我曾說我很喜歡你的琴聲、你的音樂，不是嗎？」

「嗯。」我點了點頭。

「其實，我所喜歡的不只是那樣。」

「不只是那樣？」我疑惑的重複著。

「因為我已經喜歡上整個你。」津望著我說。



我重新為津彈奏「陽光下的曼妙舞姿」，手指同樣的碰觸鋼琴的黑鍵與白鍵，但指尖的感覺卻變的不一樣了，我感覺我有如小孩一樣雀躍，好想起來大叫、跳舞，幾乎不能扼抑的喜悅不斷的湧現出來。

我終於找到了我所追尋的光。


或許往後還是會有許多憂傷、哀愁、落寞，但只要我的指尖還留存著如光一般的雀躍，我就能為津還有其他人譜出溫暖的樂曲。


by dj 2003/6/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