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輩子,我最討厭的地方,大概就是醫院了。

 

無助的眼神、愁苦的面容、病痛的身軀、雪白厚重的封閉空間,是我對醫院的印象,這棟白色巨塔,彷彿會吸走人們的快樂與笑容般,因此,每回只要一進醫院,我都感到心情沉重。

 

但這次不同,這次我來到醫院,是為了證明牛奶是開玩笑的。所以,我等會兒,一定會笑罵著牛奶,然後心滿意足的走出醫院。

 

我拿起手機,撥了通電話給牛奶。

 

「我已經到醫院了,你人在哪兒?」我不安的問,做好牛奶隨時會說出「哈!你真的來了呀!真是好騙呢!」之類的話的心理準備。

 

……我在ICU,你馬上過來吧。」牛奶說完,掛上了電話。

 

為什麼沒說?為什麼牛奶不說他是開玩笑的?

 

對了,ICUICU是什麼?在哪兒呢?

 

我依著醫院人員的指引,腳步沉重而緩慢的走著,其實我心裡是矛盾的,我很想趕快找到牛奶,讓他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,但我心裡又隱隱覺得,一切好像……好像……是那麼真實……

 

不過,不管醫院再怎麼大,我走的再怎麼慢,舉步維艱的我,終究還是找到了ICU這地方。ICU(Intensive Care Unit)----重症加強護理病房,告示牌上這麼寫著。

 

「你總算來了……」在ICU門前的牛奶,沒精神的說,平常的牛奶不管何時,都是精神抖擻的,這樣垂頭喪氣的他,還是第一次見到。

 

「牛奶,你還不承認嗎?」我問。

 

「承認什麼?」牛奶轉過身來,露出困惑的神情。

 

「承認你剛剛告訴我的,全都是假的!」我提高音量的說。

 

……」牛奶望著我,沒有回答。

 

「牛奶,你快說呀!」我著急的說,伸手抓住牛奶的肩膀,使勁的搖晃著他。

 

「不想承認的人……其實是你吧?」牛奶嘆氣的說。

 

「你在說什麼呀!?牛奶,別再跟我開玩笑了,我會生氣的!」我心慌意亂的說。

 

……」牛奶望向ICU裡頭,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

 

「算我求你,牛奶,你快跟我說,一切都不是真的,剛剛說的都只是玩笑話……」我央求的說。

 

牛奶緩緩的搖了搖頭,用凝重的語氣說:「假如可以,我也希望這只是個惡作劇,但這回,似乎是上天給的惡作劇……

 

我望著牛奶,想在他臉上找尋希望與光,但看見的卻只有哀傷與不捨。

 

這會是真的嗎?假如是真的,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?又怎麼度過往後的日子?我所期盼的美妙未來呢?為什麼會是以這樣的結果,驟然畫下休止符?

 

……去看看她吧,若她過不了今晚,就再也看不到了……」牛奶說到這兒,聲音哽咽了起來。

 

不!沒讓我親眼見到!我是不會相信的!

 

「還有,寬已經來了好些時候了……」牛奶補充的說。

 

「她……她在哪兒?」我膽怯且猶疑的問。

 

戴上口罩後,牛奶領著我走進ICU,經過幾張病床後,牛奶指著身上插滿管子,臉上戴著氧氣面罩的病人,簡短的說:「在這兒。」

 

真的是她嗎?整個身體都被白色被子覆蓋住,臉上戴著氧氣罩,根本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,況且就算是她,她會不會等會兒突然從床上跳起來,笑著對我說:「哈哈!嚇到你了吧!這下子知道要好好珍惜我了吧!」。

 

「妳真的嚇壞我了,以後別再這樣,我的心臟禁不起第二次這樣的驚嚇……」我喃喃說著。

 

在病床前的寬,整個人像洩了氣的氣球,頹然坐著,雙手握住女孩的右手,輕靠在自己的額頭,嘴裡念念有詞的說著。

 

「無所不能的主啊,我在此懇求您,請展現您的力量,救助她度過難關,為此,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,包括把我的生命分給她,主啊!請您聽聽我的懇求,發揮您的力量……」寬不停、不停的念著。

 

我走到另一邊,在床前蹲了下來,望著緊閉雙眼的她,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。她規律的呼吸著,就好像只是睡著一樣,我不懂,為什麼大家要因為一個睡著的人而悲傷呢?

 

「筠,妳睡著了呀,我已經來了喔!想吃美食的話,就不能再賴床了喔。」我輕聲的說。

 

「是昨天夜裡的事,不曉得筠為什麼那麼晚還騎車出門,在交流道那兒附近,被一部疑似酒駕的箱型車追撞,肇事者逃逸了……警方現在正在調查附近的監視錄影帶……」牛奶解釋的說。

 

但對我來說,那就像來自天上的聲音,模模糊糊的,怎麼也不願意聽進去。牛奶在說什麼呢?筠沒事的,她只是睡著了而已。

 

「雖然筠有戴安全帽,但根據目擊者的說法,駕駛者疑似酒駕,筠被撞時,車子幾乎完全沒有煞車,筠被送到醫院時,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……」牛奶繼續說著。

 

「牛奶,我不想聽……」我有氣無力的說,牛奶嘆了口氣,沒再繼續說下去。

 

「筠,這樣吧!如果妳現在馬上醒來,我就陪妳去吃所有妳想吃,但還沒去吃的東西,怎麼樣?這條件不錯吧?」我笑著對筠說。

 

輕閉雙眼的筠,依然規律的呼吸著,她依然完好的臉上,沒有任何痛苦的神情,筠現在應該正做著好夢吧?

 

一陣腳步聲傳來,有個白袍醫生,身後跟著兩個護士小姐,朝我們走來,醫生開口問我們說:「是家屬嗎?」

 

我和寬,同時都點了點頭。

 

醫生沉默了一會兒,接著說:「病患抵達醫院時,已經沒有生命跡象,經過搶救後,雖然恢復了心跳,但現階段仍處於昏迷狀態,而且搶救時間超過了四十分鐘,所以,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……

 

「什麼心理準備?」牛奶問。

 

……病患隨時會走……今晚是關鍵,只要能度過今晚,大概就沒問題了,只是……」醫生說到這兒頓了頓,繼續說:「即使過得了今晚,病患也不一定能醒得過來。」

 

「不一定能醒過來?這是什麼意思?」我反射性的問,筠明明只是睡著了,你是哪來的蒙古大夫!?居然敢說筠醒不過來!?

 

「依照現在的狀況,即使度過危險期,病患很可能因為腦部長時間缺氧,造成腦死,而成為植物人……」醫生語氣平淡的說。

 

「植物人……再也聽不見筠的聲音,也看不到筠的微笑了嗎?」我喃喃的說。

 

「我感到很遺憾,但我們已經盡力了。」醫生說完,緩步走向下一張病床。

 

未來好快就來了,但美妙卻忘了跟上來,尾隨在後頭的,竟是無止盡的黑暗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待續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by dj 2009/10/17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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