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老師的自己,常要鼓舞學生努力向前,但身為老師的自己,卻也常在失去熱忱時,受到學生的鼓勵。常說老師要拯救學生,不讓他們迷失在五光十色的社會裡,可是有時老師也會因為學生而得救。

在自己一年教書時,有個認輔學生,是個女孩,有著嚴重的家庭問題,父母都因為煙毒案而被通緝,後來父親被捕入獄,母親在逃,哥哥似乎也沒有正常職業,我常在想,若自己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,不曉得會成為怎麼樣的人?

所以我對她總是非常用心,但卻總是不見成效,她還是不正常上學,跟外面的朋友的複雜關係也沒有顯著改變,還曾經逃跑一段時間,然後因為沒錢過生活,只好又回到中輟班為他們準備的宿舍。

她曾告訴我,她想像著有一天,她能找到一個白馬王子,帶她離開這環境,所以她總是不停的換男朋友,但以她的交友圈,哪能找到白馬王子呢?所以我勸她一定要更力爭上游,才能有機會實現她的夢想。

但她依然沒有改變,她所換得那些男友,照我看來,都只是想跟她玩玩,說難聽一點,或許只是想跟她發生性行為而已。當時我認為我的輔導完全沒發生效用,感到非常灰心,同時開始思索自己是否真的適合當老師這件事,是的,那時候我的確萌生了退意。

不過,她與朋友交談的一席話,卻拯救了我。

我習慣帶筆記型電腦到學校去處理各項事務,有一次我在跟一個朋友聊MSN,聊到一半有事離開了,剛好是下課時間,她來找我說話,但我不在,她就繼續跟我的朋友聊下去,直到我回來發現為止。

然後我看了她與朋友的聊天紀錄,她在裡頭這樣說著。

「他是個很棒的老師喔,很關心我,對我很好,總是跟我說著很多道理,雖然我有些沒辦法做到,我因為有困難跟他借錢,他也沒要我還過,總之,我很信任他,有什麼話都會告訴他。」

朋友對我說,看來你這老師當得不錯嘛!

當時萌生退意的我,因為她對自己的信任而得救。


第一年帶班時,因為直接帶三年級,所以令自己非常頭痛,苦口婆心的開導學生,感覺上學生卻很不受教,當時的我,連辭呈都已經寫好了,因為我心想,自己是因為想使這些學生變好,但又無法做到,才如此苦惱,整天都在想著學生的問題如何解決,但問題是不斷的發生,當時的自己,似乎已經有點憂鬱症的傾向,這樣的我,還不如別看到他們,會比較好。

所以我打算辭職,回到業界或專心於出版界上。

不過這回依然是學生拯救了我,讓我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。

有個女學生,父母離異,母親再嫁,但因為某種緣故有輕度的燥鬱症(還是憂鬱症?),父親再娶,而且好像不只一次。她的父親相當不負責任,對她一點都沒有善盡父親的照顧責任,而丟給阿公、阿媽,母親雖然想照顧她,但卻礙於自己的身份和父親好面子的因素,使她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,有時住阿公那兒,有時住媽媽那兒,有時住爸爸那兒,有時住阿姨那兒,當她沒來學校的時候,我常需要打很多電話,才能得知她的行蹤。

更重要的是,我認為她很聰明,是唸書的材料,這讓我覺得非常可惜,總在想若是她能生長在一個良好的家庭就好了。

但我知道,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幸運的,所以我告訴她,既然上天讓妳生長在這樣的家庭,妳就必須要靠自己了,妳必須努力走出自己的路,並且下定決心不再讓你的兒女過著和妳一樣的生活。

她幾乎什麼費用都付不出來,所以,我替她代墊了所有交不出來的費用,不讓我的任何學生因為交不出錢來,而無法繼續求學,是我小小的決心。而就我所知,有許多老師也默默的做著這樣的事情,當媒體不停披露著體罰的老師有多可惡之餘,是否也該平衡報導一下那些默默為學生耕耘、付出的老師呢?

有一天,當我即將遞出辭呈時,她寫給我一封信,夾在聯絡簿裡,如今我還保存著。

她這樣寫著:
「自從我有記憶以來,父母就離婚了,我跟著爸爸生活,記憶中爸爸就是一直不停的娶老婆,我並不怪爸爸沒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,但至少給我一點家庭的溫暖吧,但他沒有,他幾乎完全不管我,媽媽也是自顧不暇,沒辦法好好照顧我們兩姊妹,我不禁埋怨為什麼上天連一點家庭的溫暖都不給我,給了我家人,家人卻從來沒辦法好好對待我,我不了解為什麼與我關係緊密的家人,卻還遠遠不及一個老師對我那樣好,老師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?」

大體上是這樣的,有些部份我省略了。她或許不知道,她在信中的最後一句話,我卻因此而得救,也得到了繼續當老師的勇氣。

學生是這麼相信我,或許該說是這麼需要我,我怎麼能在們她需要我的時候,離她而去呢?所以,我決定留下,直到她畢業為止。

就是因為這個留下的決定,讓我心態上開始調整、轉變,我開始覺得自己對學生的用心,不是完全沒有效用,而是一時之間看不到而已,而學生,他們會有感覺的,或許會在往後的某個時刻開花結果。

我因為選擇留下來,而獲得了更多。

當然,之後我還是從許多學生那邊得到了很多回饋,而且以讓我傷腦筋的第一屆畢業生最多,而他們也最記得我,每年生日時,之前讓我最傷腦筋的小女孩都會打電話來祝我生日快樂,那時候我打從心裡覺得,能成為老師真是太好了。

老師要教給學生什麼,每個老師都不一定,就我而言,我想教給他們的是正直的心與努力的態度。

但學生能給老師什麼呢?那真的是太多了……

因為學生就是老師們的一切。



By dj 2007/7/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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